春天,是有诗心的。在春天的每个角落里,都藏着待解的诗意,那是一些细节的呈现,也是一些需要内心敏感的人去解读的诗意。我不一定是个敏感的人,却喜欢在春天里,寻找属于春天的诗意,仿佛那种诗意是我重新认识和发现的,如此,便有了非同以往的意义。
经常路过的那户人家,院子是空的,门前的溪上,用水泥板搭了座简易的桥,桥两侧原来有低矮的钢管扶栏,后来一侧的扶栏不见了。房子的主人外出了,常年不在家,院子也没人打扫,秋天,树叶落了一地,很破落的样子。春天,那些落叶多数不见了,但仍有不少堆在院子的角落里。院子的主人见过几次面,也算熟悉,路过那院子时,总会打量一番,想想主人在家时的样子,觉得很可惜了那个院子。这几天,院子里的一棵桃花开了,我以前没有注意到那棵桃树。在空空的院子里,一棵盛开的桃花,那样的骄傲、醒目。那一树的粉红的桃花,是能当得起灼灼其华的美誉的。
我没有走进过那个院子,此刻也不想走进去,毕竟院子的主人不在家,瓜田李下,总得避嫌。我站在路上,隔着溪与桥,看着院子里那棵盛开的桃花,忽然想起崔护《题都城南庄》诗中的句子: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”院子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妇,院子里也没有崔护诗中所提的桃花人面,可是那一树桃花,还是让我想起了一些什么,不一定是在这个院子里,也或许是我以前在春天里遇到过的某个人,或者只是让我想起以前见过的一树盛开的桃花。这几天,那棵桃花又开了,开得那样娇艳热闹,很不真实的样子。难怪很多人对一树桃花,有很不同的理解,甚至截然相反,就像有人说桃花是静的,有人却说桃花不静一样。静与不静,与春天里的一树桃花无关,但都是诗意浪漫,灼灼耀眼的。
每年春天,总有连绵的雨。有时候春雨并不恼人,如果带着一种诗意的态度去欣赏眼前的春雨,便别有一番滋味了。前段时间,春雨绵绵地下了一阵子,我也经常在雨中散步,及至雨停了,反倒有些不适应了,散步时,好像缺少一种氛围。可在雨后,当夕阳斜斜地透过云层,照在眼前时,还是被雨后初晴时的灿烂阳光所惊艳,抬头看看高处的云天,再低头看看湿意满满的大地,那种感觉是难以用语言细细描述的,除了折服,便是叹服了。
在雨后夕阳金色透明的光线里,我忽然发现树下的一些亮色,是盈盈绿意上的黄褐、红褐色,亮亮的,又像是金黄、金红,我没见过这样复杂、漂亮的颜色,便凑过去细看。原来树下有一丛丛刚刚冒出嫩芽的苔藓,苔藓上沾着细细的雨珠,经过光线的折射,竟呈现出如此好看的颜色来。那棵树在路边靠近河岸的地方,原就不太惹人注意,树下有些什么,当然也很茫然。今天偶然发现,才会惊叹莫名,就像袁枚在《苔》中写的一样:“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”,那是一丛藏在一丛新苔上的浅浅诗意。
很喜欢白居易的《春风》诗:“春风先发苑中梅,樱杏桃梨次第开。荠花榆荚深村里,亦道春风为我来。”有时候,先是我们心中藏着诗意,然后才与之邂逅的。今年早春,第一次看见梅花的时候,是因临时有事要去一个地方,本有满心的不情愿,但还是去了。在路边,在临水的一侧,有一条弯曲的小路,路面用碎石铺成,沿路两边栽了几十棵梅树。那天红梅刚开,我在那条小路上走了好几个来回,心里默默念着那些写梅的诗句,留下了一路诗意梅香。这样的邂逅,也是一种缘分吧。
在回味一首诗时,陆续邂逅藏于其中的诗意,是件非常有趣的事。那棵很老的野樱桃树,是前年秋天时在一处老宅的院子里邂逅的。今年,野樱桃开花的时候,特意去看了一回,它比我想象中的更好看一些,生命力也更旺盛一些。凤凰山下的那棵老杏树,算是旧相识了,每年开花时,我都会在树下站好久,等待着风中杏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,落在我的身上,落在我的身边,此时,我想起“杏花春雨江南”,想起“春日游,杏花吹满头”,想起第一次看见它开花时的情形。那棵苍老的野樱桃藏在一处老宅的院子里,那棵老杏树也只是在路边,不经意间的邂逅,便是与春天的诗意撞了个满怀。(章铜胜)
来源:淮南日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