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未到春分,季节已与十几天前大不同。新长出的柳,新盛开的花一夜间就满城烂漫起来,加上春意融融,让人们都忘记了,此时才是“草长莺飞二月天”。
乌云聚集的天空正酝酿一场春雨。春雷滚过,闪电划破夜色,喧闹声戛然而止。雨点敲击窗玻璃,风呼啸着,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破窗而入。关上窗,就着风雨声读一本旧书,倍感一盏灯火的温馨。厚外套又从衣橱里拿出来了,昨天的薄衣衫实在难抵料峭春寒。下楼,雨未止,似乎又是一天的雨。雨水在路边的低洼处汇聚,落叶在水面打着转。老樟树遒劲的枝桠越发深黑,粗糙的表皮长满绿色的苔藓。新叶鲜嫩,满目碧绿,一片蓬大的树冠好像一个绿色的森林,鸟躲在树叶下,松鼠在枝桠上跑来跑去。杏花零落一地,娇嫩的花瓣随着雨水流淌。日日路过的公园,此时已然春深的景象。娇红的花已谢尽,唯有绿色渲染着湖面的倒影。不同色度的绿,调好在高高低低的树、草和水面,连最好的印象派大师,似乎都难以点染。
为了方便孩子上学,全家搬到了主城区一栋老旧的楼房。斑驳的墙面和逼仄漆黑的楼梯,让我常常想起宽敞明亮的电梯房。从新房搬到旧楼的心理落差,在每个人心里横亘成一道墙。早上吃过饭,带孩子下楼,转过一个弯,就看到学校的大门和熙攘的人群,实在是非常方便。免于日晒雨淋之苦和上学迟到的匆忙,路近就成了住在旧楼的安慰。虽然上下楼不便,晒被子也不便,早上吵醒自己的是早市的喧闹,似乎取其一就消除了其他不利的方面,于是渐渐心安起来。
老城区的旧楼,住的不是老人,就是陪读的家长。有一日,经过四楼的楼梯,看到一家人站在走廊,喜气洋洋地逗着一个小小的婴儿。见我驻足休息,抱着孩子的老人朝我笑了笑。我扛着一袋米,好像一个乱闯乱撞的不速之客,歉意地笑笑后,赶紧上楼去。一瞬间,一栋旧楼好像满是春光。
楼下的临街店铺亮着温暖的灯光,老樟树的浓荫和店铺的光相得益彰。每家铺子都快二十年了,热情的笑容里,是善处人事的精明和惯看世事的平淡。冬去春来,马路对面的博物馆门口,开着艳丽的海棠。海棠顾自美丽,老樟树依旧发新叶。铺子早上开门、晚上打烊,女主人细心地打扫着店里的每一块瓷砖,不管它是否会被踩上光顾的脚印,还是一整天都光洁明亮。经过这些临街的铺子,有时会匆匆一瞥,有时会自顾赶路。橱窗里的模特已换上了色彩明艳的春装,低头看看身上穿了一冬的深色棉服,走进去试一试的念头一闪而过。寒风从巷子里呼啸而来,似乎在提醒我冬天还未走远。
我上楼下楼,无暇顾及楼梯的干净和肮脏,墙面的鞋印和地上乱扔的包装。小车停好,头也不回地走开,一如既往。直到有天早上下楼,面馆的老板笑着走过来,把小车的钥匙递给我,告诉我昨晚忘了拔钥匙。可笑的防备一瞬间土崩瓦解,换成了笑脸和感激。此后每每经过面馆,都会与面馆老板寒暄几句,像久别重逢的旧友。
下班回家,从楼下的超市买些生活用品,在水果店挑选新鲜的水果,从路边小贩的菜篮子里买几把鲜嫩的芹菜。提着满满一袋子的东西上楼,还未进门,就听见孩子们的吵闹声。笑着换好衣服,走进厨房,准备一家人的晚餐。时光缓缓过滤下的生活滋味,就是一杯幸福的白开水,平凡平淡,毫无波澜。
花店的门口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和鲜花,随便指一盆长得好看又有生机的,花店老板就会说出一个陌生又好听的名字。眼花缭乱之余,还是选择了几盆常见的绿萝。绿扑扑的一大盆绿萝,像一块生机勃勃的田畦、一片密不透风的树林,把春意带进了小屋的每个角落。天渐暖的时候,绿萝大蓬地长起来,叶子绿得发亮,摩挲出沙沙的声音,丰盈饱满。母亲把新买的绿萝放在客厅,把去年寒冬枯萎了的绿萝端出来,拿把铲子仔细地挖松盆里的土,好像一位忙碌于春耕的农人,用犁铧开辟旧冬干裂的土地,播种下新一年的种子。绿萝的枯叶被翻到盆底,慢慢发酵成土壤的养料。母亲在盆里种上小葱和大蒜,没过多久,活泼泼的绿意就在厨房的窗子上绽放。
雨霁,阳光从乌云里射出,对面的人家忙着把衣服挂在阳台的晾衣杆上,楼房老旧的瓷砖反射出淡淡的光晕。阳光透过厨房的纱窗,小葱越发青翠,新的嫩芽破土而出。(池州张昕)
原标题:春之光
来源:新安晚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