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坐落在那里,千年不动,以草木示众生。流水从一侧经过,带着山上流下的清泉,向着远方、向着诗奔赴。我常常在这样的环境中,深感人间美好,有时还会从山的怀里带回一株小草,置于城里的书桌之上。但每次带回来的小草,没过多久就枯萎了。也许它想山了,也许它本属于山,不适应城市生活的喧嚣嘈杂。即使我按日给它浇水,按月给它施肥,那也是徒劳,小草并不领情。
上了年纪之后,每当心情烦躁的时候,我就想到山里去转转,去看看山里的草木、山脚下的流水。每次看着看着,我渐渐地感觉心情变得舒畅,特别是看到水滴从山间的石缝里渗出,我就想到一种涵养、一种爱、一种能洗涤心灵的圣水,它就像古人的一些名篇佳作,让人舒畅。
从初识汉字到现在,我读过不少的书,特别是近些年来,读书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。每次读刘禹锡的《陋室铭》,我总爱咂摸其中的一些门道。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。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。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。”为什么当初刘禹锡在写《陋室铭》时,提笔就写山,写完山就写水?在一次山间行走时,所见山水相依,我猛然感到山和水有着某种不可分割的关系,它们像一对孪生兄妹,光顾人间,给人以启迪、智慧。这么一想,刘禹锡《陋室铭》开篇的第三句话“斯是陋室,惟吾德馨”的出场,自然是水到渠成了。
我曾讨厌过山。出生在大山里的我,曾经拼了命地从山旮旯里逃出,累死累活也想挤进城里,做个城里人。经过多年的奋斗,当我成为一个城市的边缘人时,却在那些迷茫的日子里,利用空闲时间,从城市出发,走进大山。在见过更多的山山水水之后,我发现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,那就是山再高,脚下总有一条河流或峡谷经过。它们顺山势而行,仿佛只有得到山的馈赠,才能流得更远,才能入江下海流至天边,流向未来。千万年来,山没有辜负沟渠、河流,总是从自己的体内渗出清泉,一滴一滴地汇聚起来,流至沟渠、河床,努力地确保它们不干涸,竭力地滋养着每一个生命个体,这成了一种默契,无可改变。有着这样的涵养,山怎能不让人敬佩?再往深究,我们不难发现,正是山有着博大的胸怀,草木才择山而生,哪怕遇到岩层,草也要长出一簇或几簇来;或是树,以顽强的生存方式,立在岩缝间,成为风景。
人们励志,常常以此为例。
草木在山间,随处可见。它们无论身在山巅,还是在山麓,都不计较自身地位的高低,都以蓬勃的姿态迎风向上,迎着岁月,迎着阳光。每每看到这样的景象,我更感恩于山石,是它呵护着怀里的每一棵草木,为其提供滋养,供给水分,让它们活得十二分自在。山涵养水源,其实就是在逢凶化吉、化灾解难,可不是?每次连雨,要不是山尽量将雨水收留在腹中,不泻给江河,大地之上恐怕洪水更多,更加泛滥。同样,每次干旱之际,如果不是山将腹中积蓄的雨水有序地渗出,那么地球之上,恐怕有更多的江河断流,更多的生灵因干渴致死。
只因有着精神的高山,岁月的长河才不至于平庸而下。人世间,即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挽留住时光的脚步,万物皆为过客,历经千载,还有山始终如一。它涵养着水源,修行着自己的涵养,给世间的生灵巨大的安慰。于自然生存间,其实人靠水土滋润而活着,靠五谷杂粮而活着,站远了看,这些又岂能离得开山的涵养?离得开人类精神的创造?
为了表达对山的敬仰,人们常常把寺庙建在山上,这似乎是在构筑一种精神上的语言,一座人类精神的府邸。追溯至地球的诞生之日,山的出现,始终没有因为土地的贫瘠而寂寞简单。这么一想,我更加感觉山的伟大,更觉得河水依着它有因可循。纵观地球上分布的河流,拐弯也好,直行也罢,它的身边或不远处,总有一座山在等候,等着它经过。河流仿佛绕都绕不过,如同酸甜苦辣的经历,贯穿着人的一生。
是啊!人只有经历过,才能读懂岁月的山河,我们额上的皱纹可以为证。在放大镜下,这些凸起的皱纹,如一道道人生的山梁;我们额上渗出的汗滴,停留在皱纹间,用放大镜放大几百倍、几千倍、几万倍之后,它们又何尝不像是一条大河。“山水”与共,展露在眉目之上,只有历尽沧桑、看透世间才能凸显。
这么想着,隐约间,我仿佛又听到了远山传来的一声鼓响,它空灵澄明,修远浩渺。(池州 石泽丰)
原标题:山的涵养
来源:新安晚报